nbsp;nbsp;nbsp;nbsp;薄悬收起雨伞,走进门,一向把自己关在房间的陆诗云竟然在一楼窗户前站着,身上穿了件单薄的睡袍,脸朝着窗外方向,手指夹着根烟。
nbsp;nbsp;nbsp;nbsp;她从前是不抽烟的,薄悬感觉有点奇怪:“妈?”
nbsp;nbsp;nbsp;nbsp;陆诗云没吭声。
nbsp;nbsp;nbsp;nbsp;直到薄悬又喊了两遍,陆诗云终于回了魂一样,客厅没开灯,一道黑色的剪影在巨幅的落地窗户上,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鬼魅。
nbsp;nbsp;nbsp;nbsp;薄悬从未听过她如此干涩的嗓音,含着沙子、泣着血,哆哆嗦嗦,自言自语一样:“你爸爸,你爸陆成才,他是个同性恋。”
nbsp;nbsp;nbsp;nbsp;薄悬靠近的脚步一停。
nbsp;nbsp;nbsp;nbsp;他其实没能理解自己听到的内容。人已经呆住了。
nbsp;nbsp;nbsp;nbsp;“你爸爸,陆成才那个王八蛋,他是同性恋,他喜欢男的。”陆诗云手里的烟掉在地上,像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自顾自癫狂地大笑,“我今天去他公司,撞见他跟一个男的关起门在睡觉,两个男的,他公司的副经理,外头还有好几个,他不回来就是在外面跟男的睡觉,哈哈我知道他恶心,他还能恶心成这样,我跟这样恶心的男人结婚,我给他生孩子——”
nbsp;nbsp;nbsp;nbsp;薄悬木头一样站在原地。
nbsp;nbsp;nbsp;nbsp;陆诗云咒骂,大哭着砸东西,扑上来掐他的脖子,他都一动没能动。
nbsp;nbsp;nbsp;nbsp;窗外骤然亮起的闪电劈开夜幕,他看见玻璃上映出一张惨白雪亮脸,雨水延绵了整个潮湿秋季,一道迟来的惊雷终于轰然炸响在他的耳边。
nbsp;nbsp;nbsp;nbsp;第75章往事“他不记得我。”
nbsp;nbsp;nbsp;nbsp;这一天七栋一家三口谁都没睡下,被撞破丑事的陆成才深夜回到家——不巧陆昊跟爸妈回老家乡下中秋走亲戚去了,没能亲眼目睹一场大戏。
nbsp;nbsp;nbsp;nbsp;陆成才跪在陆诗云面前,一改往日嚣张气焰,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nbsp;nbsp;nbsp;nbsp;他说,我知道错了,不该鬼迷心窍,有回别人在会所送了个漂亮小男生,他不该图新鲜就跟人试了试,不该跟外面乱七八糟的人鬼混,举手对天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nbsp;nbsp;nbsp;nbsp;他说男人应酬都是这样的,那些酒局上康总李总左拥右抱,照样男的女的一起往酒店带,我可以改,你不是想让我好好在家和你过日子吗,我会像结婚之前对你一样好。
nbsp;nbsp;nbsp;nbsp;陆诗云彻底疯了,又哭又骂,药瓶砸在地上,叫嚷着天一亮就去办理离婚,扇了陆成才好几个巴掌。
nbsp;nbsp;nbsp;nbsp;陆成才丝毫没有反抗地全都受了,唯独不肯同意离婚的事。
nbsp;nbsp;nbsp;nbsp;薄悬一旁冷眼瞧着。男人的嘴,着急之下果然什么都说得出口——陆成才这会一定恨不得把公司里没能拦住陆诗云进门的前台秘书手撕了。
nbsp;nbsp;nbsp;nbsp;他不是知道错了。靠着陆家势力起的家,和陆诗云离婚的理由可以是双方感情破裂、吵架、出轨……
nbsp;nbsp;nbsp;nbsp;陆诗云爸妈早在女儿执意下嫁时就心灰意冷,长居在海城,两边平日几乎不往来,一直清楚陆成才在借着陆家裙带做生意,有个女婿身份,他们到底希望女儿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活得好点。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会忍受女儿的婚姻是场骗局。
nbsp;nbsp;nbsp;nbsp;骗婚同性恋的事实一败露,陆家二老一定不会再坐视不管。
nbsp;nbsp;nbsp;nbsp;陆成才一个泥腿子,斗不过阶级的陆家,意味着他好不容打拼来的房子、车子、事业,现有的一切,都要化成海上的泡沫跟他说再见了!
nbsp;nbsp;nbsp;nbsp;陆成才唾沫说干,丑态毕露,在地上跪了一夜,膝盖跪出两团青紫。恳求陆诗云别离婚,求她别说出去。陆诗云一个劲骂他恶心,用尽天下肮脏的字眼。
nbsp;nbsp;nbsp;nbsp;然而,等天一亮,陆诗云也没有如所说得一般死也要拉着陆成才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了。
nbsp;nbsp;nbsp;nbsp;薄悬旁观完一整场闹剧,对这个结果竟然并没感到十分意外。
nbsp;nbsp;nbsp;nbsp;他只是在想,基因真神奇,生物遗传真神奇。他跟陆诗云一样有疯病,原来到头来也和人渣陆成才一样恶心。
nbsp;nbsp;nbsp;nbsp;家里出了事,薄悬就没有再去过七栋了。
nbsp;nbsp;nbsp;nbsp;那个周末,他没有按约去七栋拿月饼——陆成才这几天从早到晚给陆诗云赔礼道歉,被逼得心理崩溃,转头对儿子动起手,那模样像个疯子,薄悬额头磕在柜子上蹭破了皮,没法出门见人。
nbsp;nbsp;nbsp;nbsp;他已经不那么想见到蒋寄野了,也害怕蒋寄野找上门会看见他头上伤口,进而发现他们家里没一个正常人。
nbsp;nbsp;nbsp;nbsp;幸好,蒋寄野也没有带着月饼来找他。
nbsp;nbsp;nbsp;nbsp;蒋寄野可能已经忘记了。
nbsp;nbsp;nbsp;nbsp;这样很好,对大家都好。
nbsp;nbsp;nbsp;nbsp;薄悬在学校日益沉默,每天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衣帽间,脑袋埋进作业堆里,除了学习他不知道能干什么。楼下很久没有人和狗散步经过,那本观测手册也被他锁进了最下层的抽屉里。
nbsp;nbsp;nbsp;nbsp;麻木之下,时间变得很模糊,中秋和月饼都像成了上辈子的事。
nbsp;nbsp;nbsp;nbsp;直到岑丹青带着两提月饼盒敲开二十一栋大门的时候,薄悬猛然瞧见她的脸,以及院内树梢叶子刚刚变黄,恍然惊觉距离中秋也才过去十多天。
nbsp;nbsp;nbsp;nbsp;岑丹青在微笑,脸色却罕见地憔悴,像遭受过重大打击,开口第一句话就让薄悬呆住了。
nbsp;nbsp;nbsp;nbsp;“蒋寄野的外公,上周在院子里摔了一跤,保姆发现后就立刻叫人送进了医院,但是我父亲的身体一直……”
nbsp;nbsp;nbsp;nbsp;岑丹青和他站在院子里,停顿好几次才勉强顺利说下去,“住了一周的院,人已经走了……我听说你之前常常来家里和他聊天散步,谢谢你,小同学,我代我们家所有人来说声感谢,也很抱歉,这段时日家里太乱,没能顾得上通知到你,我儿子受打击很大,他还没经历过……”
nbsp;nbsp;nbsp;nbsp;父亲离世,她当女儿的,从老人闭眼那一刻起天就塌了,这一年中秋的雨不会再停了,她心里住进一个余生都在下雨的潮湿角落。